“怒放的生命，不死的魂灵”———纪念杨佳一周年





一




今天是杨佳被“正法”一周年忌日，恰好也是西方每年一度的感恩节。一年前的今天，这位曾经制造震惊中外大案的人被最高法院核准以注射方式执行死刑。在我人生的27年里，我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生死离别；也没有遇到过骨肉分离的刻骨铭心。但惟独这个人——杨佳，让我明白生命的全部意义，让我在无边的黑暗里坚信活着的信念和勇气。杨佳死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如果当一个人死掉之后，还有那么多的人为他生与死的真相和价值呐喊，那么这样的死亡，远比任何死亡死得其所。




二



死亡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世人都无法逃脱这个轮回，但向来就有轻于鸿毛和重于泰山的论定。当杨佳的剔骨刀挥起的一瞬间，我猛然发现和他靠的如此之近，那一刻我甚至读懂了他的心情，那双不甘的眼神似乎向我倾诉着他的诸多冤屈。我是一个从社会底层成长起来的人，从小就耳濡目染了身边许多人悲惨的人生。这种景况一直伴随着我成长，看惯繁华背后的破败让自己象具行尸走肉的皮囊，悲天悯人的情怀让我始终无法快乐。我开始寄情于山水之间来寻找那份被夺取的快乐，远离尘世喧嚣让心灵得到片刻的宁静。而这一切，他们也不肯施舍！
少数人会在痛苦中觉醒，逼自己一步步趋向坚强，但始终缺少那种直面死亡的勇气。大部分人会逐渐麻木逆来顺受。而真正的英雄，是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敢于以死亡来唤醒大众的人。从杨佳博客记录来看，他不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也不是在呈匹夫之勇。每个关心他身世的人都很清楚他是在表达什么。这是一个缺乏英雄的时代，几千年的历史沉淀制造出我们这个能忍任怨的民族性。我们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的公仆们高高在上，习惯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的权益被侵犯，我们的尊严被践踏，我们的身心被摧残，我们的儿女被凌辱……即使这样，我们善良的人民还依旧忍气吞声，我们潜意识还希望有人主持公道，希望会有青天老爷惊堂一拍，甚至把希望寄予小说中的某些“侠客”。
世人都盼有侠客，而不知自己可能也是侠客。他来了，一出手就是六死四伤的惊天惨剧，给视公众为屁民的群体以当头棒喝！这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但人类血液中的英雄崇拜情节却需要获得满足。所以舆论和民意非但没有谴责和批判，反而对他褒扬有加，把其塑造成了“英雄”、“大侠”。是什么把一个喜欢旅行、只热爱大自然、在图书馆找本书看一天，无不良嗜好的合法公民逼到这一步呢？他和警方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自己以生命相拼呢？我们能知道的就是：他的博文被删，知情人被监视，和不公开的审判。愤怒的民意被无情的压制，所有的质疑、责问从他死的那一刻后就成了未解之迷。杨佳死的这一天，同样也是中国法制灭亡的忌日。




三



一年前的今天，杨佳走了。他的死我没有任何意外，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恶魔”不死“天理难容”。但我心里很沉重，为一个素不相识生命的死，几天茶饭不思、食之无味。这种同情不是对他疯狂行为赞同。正常的法制社会每个人都有最基本的生存权利，旁人无权随意剥夺，无论你有天大的冤屈必须用法律途径解决。当法律成为利益阶层为所欲为的工具时，当法律只维护少数人的权益时；当你四处求助拦轿喊冤时；当你上访被人认为精神病时；当你抱着仅有的一点希望灰飞烟灭时；直到你对这个社会一切绝望时……你还会保持理智吗？你还会天真的希望有青天老爷为你主持公道吗？你能接受只是痛苦或麻木。这时突然有一个勇士站出来要给自己讨个说法，他能不会引起大多数人的同情吗？但你没有这样“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勇气，你只能苟活于世，并且还会一直这样活下去。
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六个警察的鲜血同样腥红，他们的生命同样宝贵，他们都是这个不良社会制度下的牺牲品。暴力与流血不能解决矛盾，当一切的努力都不得不到自己的权益时，为了尊严与自由，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吗？我们不得不反思，为什么我们的民意会如此扭曲？我们的理智在何方？我们的社会价值观是什么？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社会现状？或许这些才是我们需要反思的。建国六十年来，我们的社会发展取得的骄人的成绩。但我们不能不正视在成就和光环背后积蓄着的民意对腐败和社会不公的极端愤怨和失望。当这种愤怨和失望上升到一个顶点时，是非的判断就会失去理智，长期压制下的社会问题得不到合理的疏通，一旦找到出口，就会喷薄肆虐，造成灾难。这才是我们最值得深思和警醒原因。但我们反思了吗？我们提倡建设和谐社会，但社会的不和谐一幕几乎天天上演着。于是我们就看到了手持修脚刀刺死色官的巴东烈女邓玉娇，留绝命书暗示模仿杨佳冲入法院杀死一名法警、杀伤两名保安的遵义青年何胜凯。




四



但，悲剧已经发生了，难道还希望有第三个、第四个李佳、王佳吗？我们还活着的同胞除了惋惜、悲痛之外，我们能做的是什么？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谁不是自尊经受过千锤百炼后硬挺过来的？我们的弱势群体，他们过着的是一种怎样屈辱而卑微的生活，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可怜和无奈，谁会知道？谁会在意？谁来关心关注？谁来帮助呐喊，让他们的声音传播出去？当我们在遭遇不公求助无门时会不会同样感到绝望？我们是否会像杨佳、何胜凯那样去做拼命三郎？类似的现象被长期漠视，我看到了可怕的景象，被社会短暂的虚华和繁荣遮掩着。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征兆，不段的向外挤压，这个火山越来越膨胀，烦躁不安，直到最后发生崩溃，产生巨大爆炸释放压力。但是它什么时候将突然爆发，没有人能够准确预测。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当一个人选择走上这样一条路，他已经对这个社会彻底决裂。这种绝望一旦蜕变为对某种个体的仇恨，就会爆发巨大的能量，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其中的牺牲品。你可以庆幸自己还活着，你可以不关心，你也许是社会上的某些强势群体上流社会阶层，这些东西离你很遥远，你可能从来没有见到过，你可以认为我说的话是天方夜谭；但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的自己还会不会象今日笑的这样灿烂，你的生活会不会依然无忧，也许你的亲人孩子危在旦夕，也许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你，你完全有可能成为这个不良制度的牺牲品。



五



一年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呐喊，所有的质疑，所有的哀伤，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完的。一年后的今天，我在这里纪念杨佳，不是为了塑造英雄，宣扬暴力，而是为了警示和反思。历史会铭记他，正义和良知始终在世间永存。



六



杨佳生前喜爱上网，并在天涯留下了自己的足迹。能让英雄留恋的地方自然都不是些无能之辈。同为一个天涯热血网友，在天涯、在今天的感恩节的日子纪念他更有意义。我们要学会感恩，学会换位思考学会互相尊重。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应该暂停已经麻木心灵，真诚关心身边每个人，用宽容的心对待世界，用感恩的心对待生活。
一年前的今天，我清楚的记得：在网络上哀声滔滔，长城内外唯余叹息。一个普通的生命死亡掀起了惊天巨浪，无数的人前仆后继，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轰轰烈烈的展开。我们愤怒、我们哀伤、我们绝望、我们声嘶力竭地呼喊，无数的人为他前方的道路点满烛光。那一条路永远明亮，照亮着前进的脚步，他迈着大步向远处走去，留给后人的是巨大的背影和说不尽的反思。



　




无论你是谁，不管你在哪里，今天，请为杨佳点燃一支蜡烛。这是黑暗最害怕的。

奇侠三枝玫
2009年11月26日



附：红朝史记之杨佳传


一。国人有三梦，曰　明　君，曰青天，曰侠客。　明　君天下大治，尧舜成汤，国泰民安，然　明　君若过隙白驹；青天为官清廉，为民伸冤，举头有神明，不畏强权，除恶务尽，却多为奸佞所害；侠客惩恶除奸，救良济贫，快意江湖是也！

杨佳者，顺天府人也，敏于行而讷于言。好读书，不求甚解，知春秋大义。

去岁，佳经松江府上海县，乏甚，乃借人车马游，衙役捕盗之。初，自以清白，入公堂，诬为窃车之贼而辱之，拳脚相加，数日乃纵。

佳伤痕遍体，奄奄垂死。幸遇一郎中，怜而治之。不日即愈，佳谢之，郎中叹而告曰：悲夫！哀哉义士，从此不能人道！

佳闻之，逐向隅而泣。自此茅舍无姻。

后数告之，府衙复勘，方知杨佳冤情。佳乃亲赴府衙，告之以不举之隐。求白银三万，为安生之费。衙役不许，乱棍责之出。佳受其辱，已有死意。

悲乎哀哉，府衙虽威，却未尝闻布衣之怒，伏尸数人，流血五步，天下轰动。遂此，乃成他日之灾！

六月，佳入衙门外施火，单刀乘乱入，斩衙役，逐楼击杀。刀刀要害，重重围之，亦无惧色，刀法身形皆不乱。东荡西决，南冲北突，先后斫翻十余人，毙其六。

当际时，府衙之中，哭声震天，众役落荒而逃，血流成河。佳所杀之人，无平民，无妇孺，恩怨分明。

终佳赶路竟日，饥渴疲惫，力尽而伏。众不敢前，恐其有诈，围之良久。捕头张某立赏格，方有胆大者近而锁之。犹笑而言：若非力疲，尔等鼠辈何能为？

太史公曰：一夫舍命，百夫莫当。侠者，上者谓之反，其不轨於政，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戹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今佳提一匕首入不测之狼群，壮哉！

　　

二。杨佳，顺天府人，幼以性孤尚武闻于四乡，刀马娴熟，炉火纯青，虽关岳少时亦不如也。稍长，双亲离异，随母，历数年而成其学业，终日奔走于穷巷，专为稻梁谋！其间，邻里风波不断，佳皆怒目环视。乡人惧之，窃曰：秀才遇兵乎！

五十八年，负刀游天下，仲秋至松江府上海县，乏甚，乃借人车马。会衙役来访。佳以清白故，乃怒尔对峙，衙役捕之，入公堂，遭戏辱，其中详详，人不得闻，虽赦而怀恨不已。

方是时，黔民乱,土蕃烦扰，遂起广胜之心，欲行其事以檄天下。

越明年，携火器短刀，只身上海，施火于县衙，烽火雄起，乘乱闯入，凡遇官服者尽砍之，东挺西进，南下北上，如入无人之境，先后斫翻十余人，毙其六。其间，每遇女性，皆自言曰：不可杀之！

佳怀必死之心焉有贪生之念，意欲屠局，然赶路竟日，劳师以远，饥渴疲惫，力尽而伏。众不敢前，恐其有诈，围之良久。总捕头张某立赏格，方有胆大者近而锁之。犹笑而言：若非力疲，尔等鼠辈何能为？真可谓：砍之如摧枯絮，缚之如平常事.纵献忠在世亦叹弗如哉！

　时人谓：官差皆此辈，盗跖何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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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网，无意中浏览到这篇帖子，看完后心里堵得慌。

杨佳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街头巷尾的议论也早已停止。今年上海又爆出了“钓鱼执法”的丑闻，又是以血的方式让全国哗然震惊。一直提倡的和谐变得无比苍白和无声。

。。。。。。

忽然开始下雨了，我在细雨中点亮了一支蜡烛，祭奠杨佳，并希望着能在这黑暗中看到一点像蜡烛样微弱的亮光。

[ 本帖最后由 xiaolao_wang 于 2009-11-27 21:25 编辑 ]

两位兄弟，你们的观点也不错，但在特定的情况下，受了冤屈，投诉无门，无路伸张，那时你怎么办？你们看看每年我们又多少上访者？他们无缘无故会去上访么？又有几个得到了解决？为了上访，多少人妻离子散，多少人忍受非人的折磨？换作是你们？你们怎么办？十年?还是二十年就这样耗下去？
杨佳这件事，换成是农民工兄弟估计就不会发生了，因为他们受到的冤屈太多了，已经麻木了，已经是逆来顺受了，社会的精英巴不得我们都是这样，做个屁顺民，奴役我们，啃噬我们，一代接着一代。

假如你在木笼囚车中颠簸押向菜市口，我会在人群中接着你的目光，微微点点头；　　

假如你在道奇卡车上缓缓载往外白渡，我会在人群中朝着你的背影，轻轻挥挥手。　　

而今，我只能面对电脑上简约的几行文字，吃力地想像那一根寒针伸向你时，你是否有过一声叹息、一丝颤抖？　　

28年啊，你和我生活在同样的世界，说着同样的话，读着同样的书，同样被教导着热爱谁，同样被命令着听谁的话，同样被指挥着感谢谁……　　

你真的走了,是那样的义无反顾，而我们依然活着。　　

和你相比，我们活着的许多人并非真有活着的理由，但是却冀望有你沉重的一死，则无须牺牲，从此活着不再需要理由。　　

今天，你走了，为了一个“说法”——我们共同的“说法”。　　

其实，人类社会的“说法”，并不都要付出如此鲜血淋漓的代价。　　

在深情脉脉的人情世界，相顾莞尔一笑，“说法”就翩然降临；　　

在黑白分明的天理世界，彼此辩证一番，“说法”就油然而生；　　

在公平如秤的法治世界，相互诉讼一场，“说法”就如约而至。　　

但冷酷置换了人情，蛮横取消了天理，强权替代了法治。　　

于是，7条性命，让一个“说法”，变得如此昂贵！　　

然而昂贵的又岂止是“说法”？还有最浅显的道理。　　

放眼全部人类的历史，所有权势熏天的帝王将相，所有富可敌国的墨吏豪强，转瞬都成了粪土，只有一个人，在历史的长河中生生不息，他的名字叫“人民”。　　

中国的人民，每天都有几万细胞死去，但同时又有几万个细胞诞生。　　

在死去的这几万个细胞中，有的是自然老化死的，也有的是被饿死的，有的是被打死的，有的是因无钱医治而病死的，也有“财产性收入”被骗走死的……今天,就请你带领他们,浩浩荡荡走向宁静的天国吧。　　

依然苟活的细胞，会代你向你的母亲尽孝，你不必挂念。　　

你没有子嗣，但是我们都有儿女，等到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们会带他们到一座巍巍的丰碑前，披麻带孝，焚香祭礼。　　

别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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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著名时事评论员水火先生一年前写的祭文，大家看看吧

[ 本帖最后由 xiaolao_wang 于 2009-11-28 21:38 编辑 ]

君今在黄泉，
同侪愧望眼。
少侠豪气在，
阎罗命难全。